
发布日期:2025-08-06 22:09 点击次数:172
讲台和戏台贯穿他80年艺术生涯信得过的股票配资
师从诸多京昆大师,继承配戏的“拐棍儿”精神
钮骠:场上案头一小子
本报记者 马黎
7月29日晚,有四个00后从杭州坐高铁到了北京。
王翼骅,昆曲“传”字辈艺术家王传淞曾孙,浙江京昆艺术中心(昆剧团)“代”字辈演员;裘瀚哲,昆曲“传”字辈艺术家周传瑛外曾孙;还有罗轩和施洋,浙江京昆艺术中心(昆剧团)“代”字辈演员。
他们要送别一位“同龄人”。
2025年7月26日,中国戏曲学院原副院长、教授、编审,著名戏曲理论家、教育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京剧)代表性传承人钮骠,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69年前,1956年的春天。中国戏曲学校(今中国戏曲学院)学生钮骠,23岁,也是学校实验剧团的演员。那一年,浙江来了一个苏昆剧团,老前辈们演出了一个剧,叫《十五贯》。
这是当年的出圈戏,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钮骠也去看了,周传瑛、王传淞、朱国梁、包传铎、周传铮,“这些老师演得真是太精彩了。”
展开剩余91%一个月后,钮骠随同剧团南下,去浙昆“留学”。
钮骠初学戏,先工老旦,数年后改习文 丑。文丑行当,大都是配演,但是,他陪萧长华、姜妙香二老演《连陞店》饰崔老爷,陪雷喜福、侯喜瑞、曹连孝演《群英会》,陪杜近芳演《柳荫记》饰媒婆,陪萧盛萱演《请医》饰老黄,还陪梅兰芳、姜妙香合演《游园惊梦》饰十二月花神(佘太君)等。
同台合作,他近距离感受、学习前辈的艺术精华。钮骠后来研究表演理论之所以能够驾轻就熟,解释表演问题深入浅出,明白易懂,与他一直没有完全脱离舞台实践,有着多年表演的切身体会,大有关系。
1956年5月27日,钮骠坐上火车,这次赴浙昆留学,他又师从王传淞、华传浩等学习昆丑戏,演出《十五贯》,后来相伴一生的爱侣沈世华,也是在此时认识的。
近70年,两趟火车,一南一北,交错而过。这四位00后和“90后”的钮骠看似没有交集,但戏曲艺术的传承,就如“传”字辈的传字,直到今天,润物无声。
7月30日上午9点,北京,钮骠先生的告别仪式上,萧润德、陈国卿、于万增、于魁智、张建国、迟小秋、张学浩、张慧芳、赵景勃、欧阳启名等艺术家和专家,前来送别。
80年艺术生涯。与舞台生涯相比,钮骠的文字生涯更长。学生时代起,钮骠师从周贻白、黄芝冈、李紫贵等专家、学者修戏剧史论及表导演课程。青年时,他就参与了新中国首批戏曲教材编撰,同时又主编京剧剧目教材30余种,对各地戏校的教材建设起到了示范和推动作用。他跟随萧长华先生17年,为萧老记录整理艺术资料,继承“萧派”艺术,并见诸舞台实践,是当今公认的“萧派”丑角表演艺术传人。
多年前,黄宗江先生曾在周贻白先生100周年诞辰纪念座谈会上称誉周先生为“场上案头一大家”,钮骠先生听后对学生说:“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希望将来有人说我是‘场上案头一小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告别仪式上,钮骠的女婿、演员邢岷山代表家属致辞:“在最后的时光里,怹(tān ,北京话,‘他’的尊称)唯一清醒的那一天,说得最多的,就是怹即将刊印出版的三本书——那是有关京剧、有关萧派艺术、有关怹一生回望的三本书。”
这三本书分别是《萧长华戏剧谈丛》(再版)、《京剧版画》,以及由潮新闻·钱江晚报记者马黎、郭楠整理,钮骠口述的自传《场上案头一小子——当代伶工钮骠访问记》(简称《访问记》)。
今年秋天,历时近3年的《访问记》即将出版。
本期文化故事,我们选出访谈片段,以此怀念钮骠先生。
潮新闻·钱江晚报(以下简称钱报):浙江,尤其是杭州,应该说是您人生中的重要地点。说说您这段“留学”经历吧。
钮骠:这趟南下,经过了天津、济南、南京、镇江、苏州、上海,我们每天观摩老师的演出,也参加前、后台的服务,卖说明书、打字幕、搬道具、送服装,还装扮上场,补充缺席的角色,我与钱法成一同扮演过“提监”“判斩”两场的刽子手。
6月8日晚,荣增(王荣增,王瑶卿之孙)在后台突然找我和启洪(张启洪,1980年彩色京剧电影《白蛇传》中饰演艄翁)说:“你们谁扮一个刽子手——替杨亦讽先生。因为他要通场打幻灯字幕。”
我说我来!就这样,从6月9日起,我重上舞台,参加了轰动全国的《十五贯》的演出。
钱报:演得怎么样?您的日记里写“我用严肃认真、谨慎细心的态度扮演了这个角色”。
钮骠:就是念词的味道有点儿“半京半昆”,只得吞吞吐吐。这是主要缺点。演完在后台,从周传瑛团长到其他同学、老师,几乎每个人都向我大道“辛苦!”看来人家还满意。
回到杭州后,老师们冒着三伏天的溽暑,为我们和“世”字辈的学弟学妹排了全部《十五贯》,荣增饰况钟,启洪饰娄阿鼠,我饰过于执,世葵饰苏戌娟,世铮饰熊友兰,在杭州的文化馆礼堂汇报演出。老师们十分肯定,认为是所有前来学习此剧的剧团中最为满意的一组。
后来,我给中国戏曲学校的实验剧团排了《十五贯》,萧老看了很满意。总算把这戏学下来了,他说,你们好好往下传,让昆曲一代一代地红火下去。
钱报:您在浙昆“留学”时,认识了沈世华老师。
钮骠:1956年我在浙昆学习,她还没有成为主要演员,正在学戏,人很朴实,对艺术非常认真,颖悟好学,勤修苦练,上进心很强。
沈世华:他们来的时候,我到灵隐寺当老师去了。省里办了一个全省越剧主要演员培训班。我和包世芙俩人,她教小生,我教旦角,100多名学生,要教他们练基本功。等我回来后,就跟王荣增他们在一起练功学戏,他们在我们团待的时间很长。
我对他们3人的印象非常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对老师都很尊重。我们既是同学,他们又是老师,教我们打把子、练跟斗。我们都住在团里,同练功,同拍曲,是同辈人。
钮骠:所以我说我们都是“世”字辈的,还和他们合排了全部《十五贯》。1956年盛夏在杭州汇报演出,得到了老师们的首肯。《浙江日报》、《新民晚报》都发了消息报道。
沈世华:过了没两年,我1958年毕业,就是团里的主演。
钮骠:1956年下半年,周传瑛先生给剧协发函,希望把我们3个人留在团里当演员。但因学校另有安排,未调成。1966年,我与沈世华在杭州、北京再次相遇,次年5月有缘结为伴侣,和谐相守,至今已近60个春秋。
钱报:您是萧长华先生的亲传弟子,说弟子其实远远不够,在我看来,你们就像家人。
钮骠:我能够跟萧长华先生学戏,那真是最大的幸运。从20世纪50年代初,直至1967年萧老90岁故世,我一直随侍在老人家身边,跟着他有十六七年。
我跟萧老隔着一辈。因为马连良、侯喜瑞、雷喜福、裘盛戎都是他徒弟辈的,我得跟萧润增、萧润德一辈,所以我们都很亲切地称他爷爷,就是太老师。
钱报:是怎样的机缘,您能有机会跟着萧老?
钮骠:20世纪50年代,戏曲界没有什么人写书,但梅兰芳先生的《舞台生活四十年》、盖叫天先生的《粉墨春秋》,一出版影响非常大。当时文化部就觉得应该为各艺术院校和团体的老先生记录一生的艺术经验,给艺术教育、艺术表演方面留下更好的资料。
萧长华先生比盖老、梅公岁数都大,他的艺术生涯当然要写。史若虚校长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记录萧老排戏、上课的经历,有闻必录,甚至到了60年代初,我就住在萧老家上班,整天和萧老交谈、记录,一些往来信件、开会的文件,都由我来管理,一直到他1967年去世。
钱报:说起跟萧老学戏,要讲一个概念,就是配演,这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简单配演,而是要创造角色。
钮骠:对。比如,梅(兰芳)派新戏中,总少不了萧长华先生;尚小云的新戏中,又几乎无一出没有慈瑞全。这不仅扩展了丑角的戏路,也促进了演员创造能力的提高,改变了京剧初期以演生活小戏,甚至奸杀、冶荡一类剧目为主的状况。这对如何培养适应需要的丑角人才,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钱报:说一个您配演的例子。
钮骠:我有幸给很多前辈当过配演。有一次,我演《审头刺汤》跟雷喜福合作。雷先生晚年在中国戏校授徒时说,他觉得平生演戏,除了萧长华先生的传授外,跟秦锁贵合作最为熨帖舒服,感到严丝合缝、得心应手。
那次演戏之前,我跟雷先生说,您再给我说一说戏吧。他说,你跟谁学的呀?我说,我是跟萧老。他说,那成了,咱台上见。
在台上我没忘过一句词儿。所以跟老师演的时候,一个是长了艺术上的胆子,一个是感觉到这演戏是活的,不是死板的、单纯模仿的,给我演戏的经历带来很大的好处。
我跟这些位老前辈演完戏以后,在舞台上的感觉不一样了,胆子大了。他们都是顶尖演员,真是入戏。京戏有一个说法,在台上不分年岁,都把你当人物。你年轻,他也不拿你当年轻人,不把你当成学生,但是如果你有洒汤漏水的地方,他一定给你兜着,一定让它圆满完成。
钱报:配演时,老先生会提醒什么吗?
钮骠:配戏前,他们会给我讲戏。我陪赵荣琛演《六月雪》,司鼓是白登云老师,他是有名的鼓王,给程砚秋司鼓。排戏的时候,哪一点儿使劲,哪一点儿不能使劲,哪一点儿应当怎么样,白登云老师都按照程先生当初演出的规格来。
他跟我说,打窦娥时候的唱,“手执私刑将你打”的“打”字,要拖长,因为窦娥这里有一个浑身发抖害怕惊恐的表演,观众要叫好。如果你只顾自己,匆匆忙忙很快过去,没给主角留下做戏的空间和时间,他就白唱了,他这个“好儿”得不下来。现在我给学生排戏,也按照这样演,学生就感觉到表演得不一样了。
所以,作为“拐棍儿”,你必须要烘托他、陪衬他,不要搅乱他,要把戏做足。不搅戏,这也是一个做配演的戏德。京戏也好,昆剧也好,感觉到台上不默契,这就坏了。不默契,戏的感染力就减弱了,没有了。萧老的“拐棍儿精神”,我们要继承。
钱报:您和很多艺术家都有过来往,用现在的话说,您的师友“朋友圈”太强大了。比如王瑶卿,教科书里的人物,能否说说和他的故事?
钮骠:20世纪50年代,我经常去王先生家,他住在北京前门煤市街大马神庙胡同,院里都住着王家的人。王瑶卿住在北院,二弟王凤卿住在南院,他们两位都是进宫唱过戏的。大马神庙当年在戏曲界,等于一个艺术殿堂,一个文艺界的沙龙。
钱报:哪些人来过大马神庙?
钮骠:不只旦角,还有其他行当的演员常来请教他,比如言菊朋、王又宸、高庆奎、贯大元、马连良、谭富英、郝寿臣、姜妙香、俞振飞、叶盛兰……就是坐在一旁静听不语,也是一种受益匪浅的乐事,我们管这叫作“熏戏”。
不仅演员,还有文人、画家,如罗瘿公、陈墨香、李释戡、齐如山、黄秋岳、徐凌霄、周贻白和陈半丁、颜伯龙、金拱北、王雪涛等,一起谈剧论画,切磋艺事。
文玩古董界的行家也常来。王先生还有个本事,他是鉴定玉石的专家。北京有琉璃厂,有点儿看不准,就拿到他家去请教,他就说这是什么成分,值多少钱。
钱报:王先生也做编剧,做唱腔设计。程砚秋的代表作《锁麟囊》,就是王先生设计的唱腔。
钮骠:张君秋的老师李凌枫,程砚秋的老师荣蝶仙,都是王先生的徒弟。所以,张君秋、程砚秋到那儿去,还没有说话的资格,就坐在角落里熏戏。
他认为程砚秋以唱工见长,应该尽量发挥善唱的特点。所以他在指导程砚秋编创新腔上,花的心思最多,下的功夫最大。程的嗓音低,不外耀锋芒,行歌委婉圆柔,低沉多于高亢。王先生因势利导,别创新声。在《鸳鸯冢》《文姬归汉》《青霜剑》《金锁记》《锁麟囊》等剧中,谱出了一套套新腔。有的如怨如慕,有的如泣如诉,宽则声裂金石,细则宛若游丝,刚柔相济,高低自如,真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妙趣,这都是王先生根据程砚秋擅长用“脑后音”等特点,结合人物、剧情,指导程砚秋创造出来的。
梅兰芳有一出《西施》,也是在程砚秋排《锁麟囊》这一段时间里排的。那时,他们都是三四十岁,有了新戏都要拿给王瑶卿先生去审定。但是,梅兰芳的《西施》跟程砚秋《锁麟囊》的唱腔不同,排的过程也不一样。
《锁麟囊》的唱腔是“程腔”的精华,可以说是集大成地展现了“程腔”的艺术魅力。王先生在这些创腔实践中,实现了自己改革、发展旦角艺术的见地。
钱报:两人是怎么排的?
钮骠:排《锁麟囊》时,程砚秋白天和晚上要演出,如果夜里头没戏,就来大马神庙。等大部分客人都走了,快12点了,王先生才开始上课。程砚秋先把这些唱段唱出来,跟王瑶卿说,咱们怎么唱?王瑶卿就说,我们应当怎么唱,然后两人切磋,定了以后,再准备谈新的。
下课时,一般都凌晨4点钟了。路上没车了。程砚秋就走回自己家,他家住在西四牌楼那边,一路上背戏,走到家里头5点多钟,睡一会儿马上起来练功。
就这样,半年时间,两人一起琢磨《锁麟囊》的唱腔。他在上海首演,一炮而红,那是好听极了。
和年轻人交流戏曲,一直是钮骠喜欢的事儿。去年12月,91岁的钮骠开了公众号“钮骠剧谭”,今年大年初二做了第一场直播。
告别会上,在女婿邢岷山的致辞里,提到一个词:兴致。
他说:“岳父这一生,是充满兴致的一生。怹兴致勃勃地生活,兴致勃勃地工作。怹喜欢吃,从不亏待自己的嘴巴,年轻的时候,稿费一下来,怹会包上几只小饺子犒劳自己;怹喜欢书,有闲钱就去买书。怹会利用一天里的许多碎片时间看书。怹看书,永远都是坐着的,因为怹要随时记笔记、记心得。怹最爱的还是戏,我们家处处都是与戏有关的东西,就连怹外孙子小时候买的许多泥人娃娃,都被钮老师用涂改液在他们鼻子上勾了白豆腐块儿,男娃娃女娃娃,最后一概变成了萧派小丑娃娃。”
本版图片由钮骠家属提供信得过的股票配资
发布于:浙江省Powered by 黄金配资公司_黄金配资平台_黄金配资网站 @2013-2022 RSS地图 HTML地图